2008年中国经济走势

2008年中国经济走势

■  郎咸平

编者按：本文编辑来源于郎咸平教授于2008年3月份在合肥“2008中国解决新年论坛”上的讲演，不代表本刊观点，仅供读者参考。

从2007年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以来，整个中央调控的思维，从过去的适度紧缩到今天的紧缩。我个人也同意中央政府的宏观调控思维。宏观调控在今天这种国际局势非常混乱的情况之下，显得更有必要。在宏观调控目标统一的情况之下，对于宏观调控和金融参数等路径选择，我个人有一些不同看法。回顾最近发表的一些数据，到1月底为止70个城市的房价上升11％左右，我国信贷增长率和广义货币的增长率高达16％～18％，创下了2007年以来的新高。

在如此严格的宏观调控之下，广义货币增长率和信贷规模的增长率竟然如此之高，这些钱去了哪里？制造业在2007年情况非常恶劣，整个制造业的利润率应该是2％。到了2008年情况还会持续恶化的原因是什么？

经济过热与过冷现象并存

2007年，我谈到地区房价为何如此走高，不是这个地区的经济环境变得更好了，而是变得更坏。以深圳为例，其房价2007年翻了两三番，深圳房价如此之高，是因为经济持续恶化，尤其是企业家所面临的投资营商环境持续恶化。所以企业家把公司关了，或者把应该投资而不投资的钱抽出来打入楼市形成楼市泡沫。2008年1月底公布的数据显示，深圳地区大批制造业倒闭。

我国的货币增长率没有减缓，但是民营企业没有拿到实惠。2007年底在河南，几个大企业领导跟我沟通，他们的流动资金平均被抽回了三分之二。抽回的资金用到哪里去了呢？

今天的中国已经不是一元经济的时代，不是我们所想象的过热，也不是简单的企业家所想象的过冷。中国经济是一个全世界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二元经济环境。也就是说，中国经济同时存在过热和过冷。

2008年1月底16％～18％的货币增长率的数据公布之后，证明这个结论是正确的。这么高的货币增长率和信贷规模，基本上大部分都去了过热的部门。在宏观调控的巨大压力之下，银行严格限制贷款，沿海地区的银行在这种压力之下，除了向西部地区银行拆借资金之外，同时向民营企业大量收回资金。做什么？贷给地方政府以及国营企业，进行公共建设。所以民营企业所面临的投资营商环境，会因为银行的这种举动而更加艰难。

中国独特的二元经济

什么叫二元经济？就是和地方政府推动公共建设有关的部门是过热的，而民营企业部门大部分是过冷的。在这种二元经济之下，由于宏观调控力度极大。逼迫银行向过冷的部门抽回资金，打入过热的部门。因此越调控，过冷部门更冷，而过热部门更热。这是一个银行所主导的资金逆流债现象。

处在过冷部门的企业家，由于本身的投资营商环境急剧恶化，自己也不想继续干了。他只有两个选择路径。第一，把资金拿出来投入过热部门，去炒楼、炒股。这是造成各地楼价上涨的主要原因。第二，也是由于投资营商环境的恶化，产生了“海尔现象”。像海尔这样的优质制造业也不想做制造业了，做房地产去了。不仅海尔一家，而是同时有很多制造业企业进入地产业做地产开发。企业家本身将自己的资金由过冷的部门逆流转到了过热部门。这也是2008年1月份房价上升11％，信贷规模以及广义货币增长率达到如此之高的水平的原因。

二元经济条件下的宏观调控

在这种二元经济环境之下，我国的宏观调控政策是个什么思维呢？提高利率，提高银行准备金，就是这么简单。通过此举来大量收回过剩的流动性，以达到控制通货膨胀和经济过热的目的。如果今天中国经济的过热是由于流动性过剩所造成的话，这样做可以收回流动性。如果背后的原因不是流动性过剩呢？不是流动性过剩，而是因为民营企业所面临的投资环境急速恶化，产生的二元经济造成通货膨胀和经济过热。

而且这种二元经济的过热现象，是由于地方政府以GDP为纲的理念推动建设造成的。过冷是民营企业所面临的投资营商环境的急速恶化。流动性过剩是个事实，但不是原因。这就解释了为什么4年来，宏观调控之下我国经济依然过热。而过热的部门不是全体，是少数和建设有关的部门过热。并不像美国那样，一过热全国过热，一过冷全国过冷，只有在美国这种情况之下，单纯的宏观调控才有效果。

中央银行一旦提高利率或者提高银行准备金率会造成什么结果？因为地方是以GDP为纲，地方政府不会因为利率的提高而不做地方建设。因此过热部门持续过热，但是过冷的部门会因此遭殃。过冷部门大部分企业的资金来源是地下金融，只要官方利率提高0.25％，黑市利率将提高4倍达到1％，这将进一步打击已经萧条的民营经济。

为什么判定今天经济过热呢？因为判断经济过热的指标，基本上都来自于过热的部门。所以在二元经济环境之下，宏观调控将进一步恶化已经恶化的二元经济环境，使得二元经济现象更加明显，宏观调控必然失效。

中国和美国不同，在这种二元经济环境之下，房地产价格非常诡异。它的变动不是简单的利率可以解释的。因为在严厉的宏观调控之下，房地产的交易量大幅萎缩，房价变动就很小。因为房价变动一定取决于交易量的变动。比如说炒股，假如今天这支股票整天没有交易的话，股票的价格不会变动。不是股票价格出现了拐点，而是缺乏交易。今天有些地方地产价格稳定的原因，不是出现拐点，而是缺乏交易。

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市场化解决不了房地产的问题呢？我可以清楚的告诉各位：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是一个绝对不市场化的行业。我把它剖析成两块来讨论；一块是供给面、一块是需求面。我国房地产市场是供给面市场化严重不足，而需求面市场化严重过度。供给面市场化严重不足和需求面市场化严重过度两股力量扭结在一起，老百姓再也买不起房了。

供给面是由以下几项要素构成的：土地开发权、银行信贷权和地产市场特有的长流程管理。从立项到开工、到完工、到销售大大小小几乎上百个环节。土地开发权、银行信贷权以及地产特有的长流程管理，每一步都操控在地方政府手中。只要操控在政府手中，就有寻租的可能，加大了构建成本。另外更重要的因素，是卖地的竞价机制存在着严重缺陷。就拿各地地方政府卖地的地价来说，这个地价涨幅和全世界的任何经济指标相比，它是极其特殊的。

它的涨幅比任何你可以想象到的价格都要快，包括石油价格和黄金期货价格。石油价格和黄金价格是有涨有跌，我国的地价是只涨不跌，一个只涨不跌的价格就不叫价格，叫操纵。卖地本身对于政府而言是有积极性的，以GDP为纲的理念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如果这个城市产生了严重的污染呢？那更好，污染一样产生GDP。而且产生污染更好，当政府拨款治理污染又创造GDP。

最近王石谈到房价的拐点。福州的房价曾经是6000元/m2，万科进入福州以天价投标了一块地，1平米要超过1万多元钱，在这个基础上，稍微加价5％。万科不进福州老百姓还买得起房，一旦进了福州之后，老百姓都买不起房了。因为高价楼盘一上升，中低价楼盘就水涨船高，根本控制不住。到最后，看起来某个城市的高速公路更多了，美丽的房屋更多了，其结果就是当地的老百姓再也买不起房了。

“温补”的出路

真正需要大学生的是从产品设计、仓储运输、订单处理、批发经营到零售的软环节。制造业对于大学生的需求并不高。在不理解这种情况之下，看到美国的大学生比例很高，高达七八成，就担忧是不是我国的人力资源不足，所以造成经济落后。然后大学开始扩招、合并，培育出数量极其庞大的大学生，到最后才发现产业链定位搞错了。真正需要大学生的是美国所掌控的软环节的产业链，中国所掌握的硬环节产业链是不太需要大学生的。

我们竟然欣然接受美国对我国产业链的定位，还自许为制造业大国。却不知道国际竞争已经是产业链的竞争，我们浪费我们的资源、破坏我们的环境、剥削我们的劳工，让我们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却只创造出1美元的价值，但我们同时替美国创造出9美元的价值。在这个1美元的硬环节里面，利润率2006年是5％，2007年不到2％，2008年是负的，利润率奇低，制造业厂商连求生存都困难，哪里能奢谈研发。

所以形成一个必然的恶性循环，到最后不得不降价求生存，形成价格战。为了维持利润怎么办呢？偷工减料。举个可笑的例子，我在内地出了很多书，书用的强力胶都是国外进口的。我问出版商为什么不用国产的强力胶呢？他回答说：“我们的强力胶黏不牢。”因为重要元素被稀释掉了。这些偷工减料背后的原因是在于产业链定位的错误。甚至对于制造业的未来，我国推行产业升级的政策，这是我反对的，再升级也是在1美元里面，制造业应该向软环节领域进军。

简单的利率调升、房地产价格是很多复杂因素造成的表面现象而已。而且所谓的地产泡沫等问题，只是表面现象，最根本的原因是产业链定位错误形成的投资营商环境急速恶化，再加上地方政府以GDP为纲的理念推动，造成了二元经济。

什么样的宏观调控才是最正确的呢？今天房地产的问题就像得了“肝炎”一样。“炎”这个字特别漂亮，“炎”是两个火字，火太旺。按照中医的药理，火太旺就要用大凉。但是由于这个病人的体质不太好，你一旦用了大凉会把病人医死。那你不能直接用大凉，而应该用温补，先把他的体质补好了以后，才能用大凉。

我赞同政府的宏观调控的原因在于，我们都看到了病人得了肝炎。但是如何治病人的路径选择，我们是不同的。因为今天的宏观调控就是用大凉来治肝炎，“大凉”就是现在的宏观调控。应该用温补把这个产业链定位的错误，所形成的投资营商环境恶化现象解决以后，才能够运用现在的宏观调控政策。

今天要同时解决楼市泡沫、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等等问题，就一定要跳出经济圈才能解决经济问题。想在房地产市场解决房价上升问题，想在股票市场解决股市泡沫问题，想在猪市方面解决猪肉价格上涨方面，都解决不了。必须回到最基本的基本面，要把投资营商环境治理好，这比什么都重要。这需要时间，但是路径是对的。病人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果用错了药继续医仍是病来如山倒。

2008年经济是好是坏，楼价会不会降？如果任何一个人会在这个时刻判断，楼价会涨、楼价会跌，都是不负责任的。因为所有的表面现象，包括通货膨胀、楼价和股价等等，它的涨跌都是政策依赖。看政府出什么招，就能判断楼价怎么变。